樱桃果酒

Chapter 2

『当你一个人走进书店里的时候永远都不会感到孤单。为什么？如果你和我一起去书店的话，准备好我可能会失踪半天。』

*

我被跟踪了。一开始我还不是很确信，但直到我迂回走进丽痕书店，然后突然之间对书店深处儿童区里的一本图画书来了兴趣的时候。

我想我本可以走进这条街里随便一个什么建筑物里面，但我知道它必须得是书店。当我还是一个小孩的时候，我母亲告诉我，如果我在对角巷走丢的时候，这里是我唯一的去处。

纳西莎说，尽管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发生一些坏事，但它们绝对不会跟着你走进书店里。我记得当时我对此深信不疑，甚至还真的以为有什么“坏”东西在书店门口等着我。

翻开了一本印刷得五颜六色，讲述了一个吞皮鞋的大气炉故事的厚重书本，我忍不住瞥了一眼跟踪我的人。

他就站在杂志专栏的面前，伸手拿出了一份《女巫周报》。但当我看见封面上的图片是赫敏时，我感到肚子里的肠子仿佛打了一个纠缠的死结。那是上一周在我父母家中举办的巫师年度商务宴会的时候照的照片。

但显然这张照片……是在花园事件发生之前拍的。

那天早晨，我打开我衣柜的门，几缕在那天晚上我们躺过的地面上掉落的栀子花的香气朝我扑面而来。这股香气一直萦绕着那天晚上我所穿的袍子，而我还没有送它去清洗，所以如今它们还挂在我衣橱的木门上。

这香气引起了我一连串的生理反应。悔恨宛如排山倒海的痛苦朝我袭来，但它并不是耻辱的痛苦，它是别的——是一种愧疚。

我早晨离开家的时候思绪就已经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本该注意到的。那个迹象实在是太明显了，然而栀子花的香气显然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他是个中等体型的家伙，有着压根让人提不起看第二眼欲望的路人长相。我也曾经被一些好奇鬼、疯子、爱慕者和那些企图伤害我的人尾随过，但这个男人的真实目的在那时仍然是个谜。他似乎十分满足于在一个舒适的距离内跟踪我。

又一个窥探癖，我想。真让人扫兴，的确，但他毕竟没犯法。

“铜屁屁先生，”一个稚嫩地声音说道，接着我膝盖边上的裤子别人轻轻地拽了一下。

我低下头瞧见了一个黑发小男孩，约莫三四岁的样子。他的手里抱着一本和我手中差不多的书，正用霸道的目光打量着我手中的那个版本。

“给我好吗？铜屁屁先生！”他指着那本书说。

我将它递给了他，思索着为什么他仍然揪着我的裤子不放。于是我朝后退了一步，可让我不悦的是，他还是没有立刻松开手。紧接着他的母亲出现了，正如所有的母亲那样，看到自己的小孩在商店里打扰了别人时，她正准备微笑着冲我道歉。

本该如此，但她认出了我。

我曾经见过她的儿子，尽管那时候詹姆斯·波特只有几个月大，而那个时候他的母亲的性情也足够宽容大量。如今时过境迁了。我看着小詹姆笨拙地把自己绊倒了，然后连滚带爬地躲在他的母亲身后，开始翻看他的《铜屁屁先生奇遇记》。

“噢，是你啊。”金妮·韦斯莱说“你”这个单词的时候的神情，就好像在说“无药可救的传染病”一样。

“你好，韦斯莱。”我偏过头，看向了她如今硕大的腹部。“看来你们家里又该迎来新的祝贺了。”但当我说完最后一个单词的时候我就开始后悔了。我一般只会在谈论到一些刺耳或者空洞无聊的话题时才会有这种感受，该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还敢在这里露脸，我真该佩服你的胆量。”她咬牙切齿地说。

她的目光在商店里转来转去，当她看到经理正在检查什么东西时，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他们俩都不应该太担心的。毕竟那是一个工作日，而除了他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人会出现在那儿。

“至少上一次我来这里的时候，”我冷静地回答道，“丽痕书店是对公众开放的。”

“那么他们真应该将像你这种人看作是例外。你对赫敏做的事情是……是……简直是不可饶恕！在你怀疑她是不是说漏嘴之前告诉你吧，她可没有。我哥哥还抱怨她怎么离开舞会之前不说一声，当我第二天去问她为什么的时候，我看到那些沾染在她裙子上的东西！只不过就一盏茶的功夫，她已经扑到我的怀里大哭。你怎么可以这样，马尔福？你难道还没有做够吗？”

我知道这终于要来了，尽管我原本设想的是来自于罗纳德·韦斯莱或者哈利·波特的暴力攻击，而不是一顿来自身怀六甲的金妮的激昂训诫。她或许是愤怒到了极点，竟然大腹便便地顶撞了我。接着，她急忙向后倒退了一步，不幸的是她的儿子挡在了路中间，而她在无意间撞到了他，这使得他整个人飞向了书架。

我一步上前，在书架朝小男孩倒下来之前稳住了它和金妮。她满脸通红地站直了身子之后，嫌恶地甩开了我的手。

“你还好吗？”我冷淡地问道。

她瞪了我一眼，微微张开了嘴，但很快又合上了，然后她伸出了手紧紧捂住了他儿子的两个耳朵，对我吼道，“好的要死，马尔福。”

那个小男孩极力摆脱了她的束缚，打开了他手中的书本对她说，“妈妈，快看！铜屁屁先生吃了一个皮鞋！”

“如果我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的话，这可就太快了点。”金妮继续朝我喷火，“如果你还敢给赫敏写信的话，我很快就会知晓，而我相信到那时你会恨不得自己从来没这么做过。走吧詹姆，我们该去结账了。”

“我可以把两本都买回去吗？”他紧紧搂着怀里的书说道。

“不可以，只能买一本，亲爱的。”

他的下唇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但他很快地关上了那通向眼泪的阀门，于是他一滴泪水都没有流下。小詹姆，他比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要成熟许多。如果是四岁时候的我，我一定会大发雷霆直到把书店的房顶都掀翻，然后带着所有的书回家，外加一支佛洛林的冰淇淋。

我冲他微笑了一下，很难忍住这种冲动不是吗？

“再见，詹姆。真希望能够再次见到你。”

金妮因为我和她儿子说话的举动而黑下脸来。那个小男孩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会这么生气，不过他知道他该听她的话。

“拜拜。”他严肃地说道，同时还摇了摇他那肉呼呼的小手指。

我一直盯着他们，直到他们带着自己的棕色纸袋离开了商店。然后，似乎就在一瞬间，我忽的想起来了自己为什么要走进丽痕书店。

啊，这就对了。

我将我的注意力重新放在杂志专栏上，丝毫不意外地，那个人已经离开了。我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只是我的想象而已。我的助理——芙洛米娜，经常说我在工作时注意力极度涣散。自从我……离婚到现在，真的已经有一年了吗？

也许我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还有影响力，才会幻想某个人在跟踪我？

我离开了书店，在大街上轻快地行走着，古灵阁就在我的前方若隐若现，同时显得有些灰暗阴沉。当我快要到达银行那扇镀金的大门时候，我又一次认出了那个男人。

他就站在我前方不远处的地方，慢悠悠地踱着步，双手插在口袋里。我目睹他转向了小巷的拐角处。我想我的午饭时间已经到了而我的时间表上还有一个重要会议，但是好奇心在此时显然一如既往地，占据了上风。

我从来就不会吸取教训。

我跟踪着他（并自以为我没有被他发觉）来到了小巷的中央。他却忽然在那儿停了下来，转过头坏笑着看着我。

“任弗洛先生让我替他向您问好。”那个男人说道，紧接着他的同伙们一个一个地从墙缝中蹦了出来。

我真该在那时狠狠地踢自己一下，不过他们既然来了，这种麻烦事也不用劳烦我自己动手了。

我飞速地拿出了魔杖，毕竟我既不傻也不缺乏经验。不过，一对八的局势同样一点儿也不乐观。我发现我自己念出了一些我从来没想过会再一次用到的咒语，而最让我惊讶的是，它们之间没有一个咒语是有效的。

看来那些黑魔法，在这种时候已经不剩一丁点儿的作用了。

现实生活中有那么多糟糕的事情可以冲着我来，非得这一件事不可吗？

我原本可以在两腮侧蓄起浓密的胡须，或者看着我的发际线渐渐衰退直到它们彻底消失在镜像之中。但是，我却失去了我那操控黑魔法的能力。据我所知，我父亲念出的咒语在今天依旧和十二年前一样具有攻击性。

最终，一记精准的咒语将我击倒在地面上。在那之后，我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一个人究竟需要被踹多少次才能完全昏迷。

当这一切都结束了之后，我想我完全成为了一个“数字人”。

因为当我才数到第六脚的时候，眼角边的光亮就已经消失不见了。